▲薛绍墓志铭清晰记载有太平公主内容,
说明了墓主人身份:与太平公主结婚,大唐的驸马
王朝的废墟▲电视剧《大明宫词》太平公主“一见薛绍误终身”
漫天花火间,
长安月下上元节,
太平公主揭开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那张脸,
明媚到让她永生难忘。
那一刻,整个长安夜,
也不及他眼里的波光……
他是大唐盛世的驸马,
他是《大明宫词》里的一抹明亮。
但命运并不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治生,*治死。
他叫薛绍,
他是山西万荣(河东汾阴)人。
12月17日,
咸阳空港新城唐驸马都尉薛绍墓
发布会举办,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公布了最新发掘成果。
之前,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在西咸新区空港新城底张街道岩村
发掘了一座的大型唐代墓葬,
带有四个天井和前后砖券墓室。
出土墓志证实,
该墓墓主是唐太平公主第一任驸马薛绍,
下葬于神龙二年(年)正月。
▲视频:唐朝太平公主首任驸马薛绍墓在陕西被发现▲大唐故薛府君之墓铭
发掘过程
年8月至12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西咸新区空港新城底张街道岩村发掘了一座带有四个天井和前后砖券墓室的大型唐代墓葬,出土墓志证实,该墓墓主是唐太平公主第一任驸马薛绍,下葬于神龙二年(年)正月。
墓址所在地西北距西安咸阳国际机场1.7千米,距唐长安城遗址(今西安市市区)约23千米,西北距唐昭容上官氏墓7.3千米。墓志记载的葬地为“雍州咸阳县”。近年来,考古工作者在空港新城发掘了数量众多的北周、隋、唐高等级墓葬,取得了丰富的考古收获,证明该地是北朝晚期至隋唐时代京师长安附近最重要的、等级最高的贵族墓葬区。
唐驸马都尉薛绍墓系斜坡墓道多天井和小龛的双室砖券墓,坐北朝南,南北水平全长34.68米,深11.11米,由封土、斜坡墓道、4个天井、4个过洞、6个壁龛、前后甬道和前后墓室等部分组成。封土位于后室正上方,地面已无迹象,经解剖知底部平面呈圆形,直径约20米。
▲唐驸马薛绍墓墓道,上面为天井
据当地村民回忆,若干年前地面封土仍颇具规模。斜坡墓道坡度陡峻,东西两壁原绘有壁画,现仅存白灰地仗,可观察到墨线绘制的人物形象。墓道北壁绘门楼图,仅可见红色直楞窗痕迹。四个天井形制相同,第二天井保存最为完整,上口南北长1.3、东西宽1.1米。过洞形制均为拱顶土洞,在第二、三、四过洞底部东西两壁各开一壁龛,龛内共出土各类陶俑、陶动物一百余件。
▲考古专家在介绍
▲出土文物
前甬道南口砌筑砖封门,破坏严重,仅存底部三层砌砖。前甬道内建石门,已被破坏,构件散置于甬道和前室内。门框线刻花草图案,门扉刻门吏。两个墓室皆为明圹砖券,前后墓室之间以后甬道连通。墓室土圹皆口大底小,前室土圹上口南北长3.4、宽3.6米,室内2.6长、宽3.58米;后室土圹上口南北长7.5、宽7.8米,室内长6.02、宽5.9米。甬道和墓室已完全毁坏,仅余部分砖铺地和石棺床。天井和前墓室填土中出土石人头、望柱顶摩尼珠残件,说明墓葬地表原应有神道和石刻,而且此墓被二次扰动过。
▲唐驸马薛绍墓内有明显人为毁坏痕迹,
主墓室地砖被毁,放棺椁的石板也被砸坏
墓内共出土各类文物余件(组),主要为彩绘陶俑。墓志置于前室地面,保存完整。据志文载,墓主为唐右武卫大将*兼散骑常侍、驸马都尉、平阳县开国子薛绍。
▲薛绍墓考古发现的俑
王朝的废墟解读薛绍:一个可怜的男人
文/通海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的李明,前两年参与发掘了上官婉儿。今年,李明又发掘了太平公主的第一个男人,薛绍。两个大唐历史上都有记载的人,就这样,重现人间。
一薛家
薛绍,来自河东薛家。河东,就是*河以东的山西运城、临汾一带。薛家一开始并不是住在这一带,而是住在山东地区。两周时期,山东曾经有个薛国,按照传统文献记载,薛姓和这个薛国关系很大。秦汉时期,薛姓的一支生活在今山东兖州一带。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时任兖州别驾的薛兰被曹操所杀。为了活命,薛兰之子薛永投奔了刘皇叔,跑到了四川,刘玄德任薛永为蜀郡太守。到了薛永之子薛齐的时候,蜀国完了,薛齐只好又降了魏,举家迁徙到了汾阴,以后世世代代,就扎根到了这里,繁衍壮大,后来,薛齐这一支又一分为北、南、西三支,等到了薛绍这一代,已经是西支第十三世。
不过陈寅恪、唐长孺、周一良等诸多学者都通过研究认为,这种传统文献,并不可信,河东薛氏,也就是“蜀薛”的祖先,很可能是四川当地的少数民族。
薛氏自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逐渐登上*治舞台,成为了所谓的门阀大族,具有了举足轻重的*治地位。拓跋鲜卑入主中原以后,薛氏西支积极参与北魏*权建设,到了魏孝文帝时,薛氏已经被列为了郡姓。有很多文章,专门研究南北朝时期的河东薛氏,这里我们就不再多说了。
隋末,有著名的薛举薛仁杲父子,曾经和李渊父子叫板,一度击败唐将刘文静、殷开山,差一点就直取长安了。后来被李世民击败,斩首示众。
当然,隋末唐初,有很多河东薛氏成员投奔了李渊父子,建功立业,成为李唐勋贵。比如大家所熟知的薛仁贵父子,也是河东薛氏成员。只不过薛仁贵出自薛氏南祖房,到了薛仁贵的时候比较没落了,而薛氏西祖房的发展一直比南祖房要好得多。薛绍就是薛氏西祖房的后裔。
薛绍的父亲薛瓘,也娶了一位公主,那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爱女,城阳公主。值得指出的是,薛瓘是城阳公主的第二任丈夫。城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是杜荷。杜荷是唐初重臣杜如晦之子。杜荷是个硬人,怂恿李世民时代的太子承乾起兵,直接称帝,结果谋事不成,被砍了头。于是城阳公主这才改嫁了薛瓘。城阳公主和薛瓘生了三个孩子,薛顗、薛绪、薛绍。薛绍父母的命不是很好。《新唐书?诸帝公主列传》:
“主坐巫蛊,斥瓘房州刺史,主从之官。咸亨中,主薨而瓘卒,双柩还京师。”
据说,城阳公主受到了一次巫蛊事件的牵连,具体情形已经不得而知。城阳公主和高宗是一母所出,兄妹关系很好。《宋高僧传》卷二十四记载:
“龙朔二年,城阳公主有疾沈笃。尚药供治无所不至。公主乃高宗大帝同母妹也。友爱殊厚。”
因此,高宗对城阳公主还是很宽容的,只是把驸马薛瓘赶出京城,出任房州刺史。城阳公主一同前往。没有几年,城阳公主和驸马薛瓘先后病死,“双柩还京师”。薛绍就这样,没有了父母。
城阳公主的离世,高宗是很伤心的。《册府元龟?卷四十七?帝王部?友爱》:
“咸亨二年,城阳公主薨于房州(公主帝同出,降房州刺史薛瓘)。於显福门举哀,哭之甚恸,五日不视事。仍遣中使及宫人往房州视其丧事,给灵辇还京。”
高宗令城阳公主和驸马薛瓘陪葬昭陵(据我所知,城阳公主墓还没有被科学发掘过)。
二太平公主
十年以后,高宗和武后的女儿,太平公主,十六岁了。武后觉得,太平,太像自己了。武后一生,常常对人说,太平,“类我”。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太平,像我。
“太平公主,则天皇后所生,后爱之倾诸女。荣国夫人死,后丐主为道士,以幸冥福。”
荣国夫人,就是武后的母亲杨氏,也就是太平的外祖母,为了给外祖母“幸冥福”,太平度为女冠。太平封号,亦由此得名。
《旧唐书》:“公主丰硕,方额广颐,多权略,则天以为类己”。“丰硕,方额广颐”,和我们常见的唐代仕女俑的风格基本上是一样的。在以胖为美的时代,太平也不例外。
此时的太平,也该谈婚论嫁了,只是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所幸高宗与武后深爱太平,太平也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情愫:
久之,主衣紫袍玉带,折上巾,具纷砺,歌舞帝前。帝及后大笑曰:“儿不为武官,何遽尔?”主曰:“以赐驸马可乎?”帝识其意,择薛绍尚之。
所谓“折上巾”,便是乌纱帽子。“纷、砺七事”据《梦溪笔谈》卷一所言:盖欲佩带弓、剑、帉帨、算囊、刀、砺之类。
高宗和武后大笑,儿,又不做武官,为何要穿成这样?太平回答:赐给驸马,行不行?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勇敢地向父母表达求偶的愿望,行事如此大胆,却又早已算定结果,可见其心机,又见其可爱。
而武后对太平的喜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早在仪凤二年,吐蕃人就来了,点名要太平和亲。武后不同意,于是为太平筑观:
“公主出家为女冠,初以颁*坊宅为太平观,寻徙于此,公主居之,其颁*坊观改为太清观。公主后降薛绍,不复入观。”——《长安志》
为避和亲,武后安排太平再次入道,直到嫁人,再还俗。可谓用心良苦。
嫁给谁呢?高宗苦思不已。
最终,高宗决定,让太平“出降”薛绍。出降,就是下嫁的意思。
薛绍,正是自己的妹妹,城阳公主之子,也是自己的外甥。唐代帝王姻亲,为了巩固皇权,往往如此。
武后听了,不高兴。
“天后以顗妻萧氏及顗弟绪妻成氏非贵族,欲出之,曰:‘我女岂可使与田舍女为妯娌邪!’或曰:‘萧氏,瑀之侄孙,国家旧姻。’乃止。”
薛绍大哥,薛顗的夫人萧氏,不是贵族。二哥薛绪的夫人成氏,也不是贵族。在讲究门阀的时代,武后认为,自己的太平,乃是天之骄女,怎么能和村姑做妯娌呢?可见其对太平,宠爱之深。直到后来别人反复劝解,才勉强同意。
出嫁当日,排场之大,史书有载。
“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
唐制的车子分为六等:重翟、厌翟、翟车、安车、四望车、金根车,以身份地位来决定所乘坐的车子,丝毫不得随便。
厌翟车,车体以红色系统为主,车箱上有翟羽的装饰外,红色、紫色的各种丝帛是构成这车的主要装饰,横辕上还有香柜,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都有龙螭之类的装饰。驾车的马也是赤红色的,马脸上装有铜质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有彩带结与胸铃,装扮得异常漂亮。
唐中前期时,正式的婚礼,还是在晚上举行。这是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传统。从东北的大明宫兴安门,到东南的万安县,那一夜的火树银花,轰隆隆照亮了大半个长安城。延绵不绝的队伍,举着数不清的火炬,排成的火龙,轰轰烈烈烤焦了沿途的槐树。
当官员上报公主的车驾过于豪华,连婚馆的门都进不去时,唐高宗与武则天只轻飘飘地传达了一个字:拆。
龙楼光曙景,鲁馆启朝扉。
艳日浓妆影,低星降婺辉。
玉庭浮瑞色,银牓藻祥徽。
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旗。
雕轩回翠陌,宝驾归丹殿。
鸣珠佩晓衣,镂璧轮开扇。
华冠列绮筵,兰醑申芳宴。
环阶凤乐陈,玳席珍羞荐。
蝶舞袖香新,歌分落素尘。
欢凝欢懿戚,庆叶庆初姻。
暑阑炎气息,凉早吹疎频。
方期六合泰,共赏万年春。
这是高宗亲自为太平出降,做的一首诗。高宗希望,太平能够和自己的爱人,共同欣赏,这无边的春色。今时今日,我们可以体会一下,一个父亲,一个在帝国*治权力中心的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儿所做的一切。
三忐忑的人
一切都是这样的华美,一切又是这样的富贵。和皇帝的女儿结亲,对于普通人而言,似乎是天大的荣耀。“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但是对于一些处在帝国核心的长安的人而言,不啻是一种恐惧。
会有诏于士族中选人才尚主,衣冠多避之。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离权力中心越近,越能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巨大回馈。而离权力中心越近,也越能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巨大反噬。一旦自主或者不自主地卷入权力的漩涡,就很有可能,成为权力的牺牲品。城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死了;城阳公主的第二任丈夫,被贬窜蛮瘴之地,不数年夫妻双亡。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
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也许能从容富贵;风雨欲来之际,你岂能独善其身?
薛家就有清醒的人。大哥薛顗,对此事,深忧不已。就这个事情,去找薛克构商量。薛克构说了这样一番话:
克构曰:“帝甥尚主,由来故事。若以恭慎行之,亦何惧也!然室有傲妇,善士所恶。故鄙谚曰:‘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远则平阳、盖主,妖孽致败;近则新城、晋安,为时所诫。吾闻新城以病而卒,夫子受其戮辱。晋安之丑迹上闻,有敕推案其事,汴州司法李思祯、有司御独孤元康等,以秽污之状同时流配、杖决者十有一人。帷薄彰露有如此者,非夫天资淑德,以配君子,欲求无患者难矣哉!”
过去皇帝的外甥,娶妻公主,是常有的事情。谦恭谨慎事之,又有啥可怕的呢?但要是家里有悍妇,好人也烦。所以村谚就说,娶公主做老婆,家里就平白多了一个官府,这官老爷自然就是公主大人了。
往远了说,汉代的平阳公主,嫁了三回,最后嫁给卫青,卫家儿子卷入巫蛊之祸,卫家完了;汉武帝的女儿鄂邑长公主嫁给了盖侯,却在盖侯死后和仆人丁外人私通,最后盖主自杀,丁外人全家也被霍光杀光了。
本朝新城公主先嫁给了长孙家的长孙诠,后来长孙诠涉嫌谋反被判处流放之后被杀,新城公主很失落后来又嫁给了韦正矩,后来不知为何,新城公主就去世了,高宗大怒,认为是韦正矩家暴,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于是就杀掉了韦正矩,这就是“新城以病而卒,夫子受其戮辱。”
而晋安公主先嫁韦思安为妻,后又嫁给杨仁辂。但晋安对第二任丈夫并不满意,后来发展到晋安公主和官员汴州司法李思祯、有司御独孤元康等人通奸,因为此事被判处流放、杖决的就有十一人之多。
这些事儿,都明摆在咱们家面前,唉,除非是公主性格完美,不然的话,想没事儿,也难呀。
史书上记载薛顗听了叔父这番话以后,“虽大惧,而竟不敢言。”心里无比的恐惧,却再也不敢吭声了。对权力的恐惧,可以想象。
薛绍,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已经无从得知。薛绍大概和太平,度过了有五年时光。据说,《大明宫词》里将这一段描述成了一段美好时光。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我们知道,在这五年里,太平和薛绍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二女。长子薛崇训、次子薛崇简,长女薛氏,次女万泉县主薛氏。然而,就在第四个孩子降生的时候,薛绍终于出事了。
新旧唐书对于薛绍谋反之事,记载不同。
旧唐书:绍,垂拱中被诬告与诸王连谋伏诛。
新唐书:顗与弟绍以所部庸、调作兵募士,且应之。冲败,杀都吏以灭口。事泄,下狱俱死。
资治通鉴:济州刺史薛顗、顗弟绪、绪弟驸马都尉绍,皆与琅邪王冲通谋。顗闻冲起兵,作兵器,募人;冲败,杀录事参*高纂以灭口。十一月,辛酉,顗、绪伏诛,绍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饿死于狱。
按照《新唐书》和《资治通鉴》的记载的记载,薛绍是参与了长兄与唐宗室琅琊王李冲通谋反对武则天的行动。按照《旧唐书》的说法,薛绍只是受到了牵连,并且《通鉴》还说薛绍是被杖打以后,活活饿死在狱中的,可谓悲惨。
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参考墓志,来进行综合分析了。因为根据目前零星的史料,我们还无法确定薛绍是否参与到了反对武则天的行动当中去。不过根据现有的材料而言,薛顗内心充满着恐惧,恐惧积久,也许就转化为了反抗。但是他是否拉上了自己的三弟一起行动,现在还不好说。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可当我们把目光再回到薛绍身上时,不禁感慨,这难道不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直面父母悲惨的少年,一个无法选择爱情的青年,一个无法拒绝的兄长,一个愧对子女的父亲?
四今朝
年,薛绍墓被发现,墓志铭上清清楚楚写着:大唐故薛府君之墓铭。据媒体介绍,薛绍墓志边长73厘米,共计余字,记载了薛绍的世系、官职、死因、下葬时间及子嗣等种种信息。墓志记载薛绍死于永昌元年,公元年,时年29岁。《通鉴》记载的是垂拱四年十一月,相差无几,还是比较接近事实的。
发掘者认为,薛绍的墓还是超出了他应享受的规格,这一点,我们不再赘述,也许和太平有关吧。当*治和爱情,纠缠在一起时,很多事情,似乎终将无解。我们只是知道,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早早地丢掉了性命,化作一抔*土,长眠在秦川上。二十四载过后,太平也迎来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先天二年七月,玄宗在武德殿,事渐危逼,乃勒兵诛其*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公主遽入山寺,数日方出,赐死于家。公主诸子及*与死者数十人。籍其家,财货山积,珍奇宝物,侔于御府,马牧羊牧田园质库,数年征敛不尽。惠范家产亦数十万贯。”
*治生,*治死。河东故园,长安宅第,薛绍都再也回不去了。只是因为,他认识了太平,夫妻一场。
澎湃专访考古队长:墓中薛绍尸骸已不存
▲《大明宫词》中的薛绍剧照
“武则天死后,包括太平公主、韦皇后等宗室的女性都有模仿武则天去掌握权力的欲望,她们通过建立墓葬来展示李唐统治的正统性,在李唐恢复国号一年左右,为薛绍这种正三品的身份修建之前开国元勋才用的双室砖券墓,也有拨乱反正的意图。在*治斗争这么激烈的唐代,个人感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一切行动,一切的动机都要以*治因素去出发。”
12月17日,“咸阳空港新城唐驸马都尉薛绍墓”的发布会举办,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薛绍墓考古发掘领队李明公布在咸阳空港新城发现的一座带有四个天井和前后砖券墓室的大型唐代墓葬,由出土墓志证实,墓主是唐太平公主第一任驸马薛绍,下葬于神龙二年(年)正月。
《大明宫词》中,太平公主上元夜遇到了薛绍,以她之眼所见的薛绍面容明亮,笑容柔和,令太平公主“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爱情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一见薛绍误终身”成了许多观众的爱情启蒙。
薛绍在史料中最主要的身份也的确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以其29岁的人生阅历之轻、彼时时局之动荡和从*经历之简单,让薛绍这个名字在史籍中不过寥寥数笔,《新唐书·太平公主传》写了他与太平公主成婚时的盛况:“帝识其意,择薛绍尙之。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资治通鉴》写了薛绍的死亡:“济州刺史薛顗、顗弟绪、绪弟驸马都尉绍,皆与琅邪王冲通谋。顗闻冲起兵,作兵器,募人;冲败,杀录事参*高纂以灭口。十一月,辛酉,顗、绪伏诛,绍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饿死于狱。”
史官言之简,几不可见任何太平公主与薛绍感情甚笃的文字。
薛绍墓的被发掘让大家充满好奇心,连《大明宫词》中薛绍的扮演者赵文瑄也在微博称:“薛绍本尊也坐不住了,出土了~~不知有没有顺带发现薛绍的肖像?说不定人家也是胖胖的。”
遗憾的是,薛绍的遗骸与棺椁均早已不在,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石棺床的石板,而更让人“扎心”的是,在对薛绍墓考古发掘领队李明的专访中,他谈及,薛绍墓的陪葬一切如制,并未见有任何个人情感色彩,即便墓的形制逾越了制度,也是太平公主的*治考量。
薛绍的遗骸、棺椁均早已不在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公布的发掘成果内容显示,薛绍墓是一座拥有四座天井的高等级唐代墓葬,出土各类文物余件(组),主要为彩绘陶俑,墓址所在地西北距西安咸阳国际机场1.7千米,距唐长安城遗址(今西安市市区)约23千米,西北距唐昭容上官氏(上官婉儿)墓7.3千米。
两个墓室皆为明圹砖券,前后墓室之间以后甬道连通。甬道和墓室已完全毁坏,仅余部分砖铺地和石棺床。天井和前墓室填土中出土石人头、望柱顶摩尼珠残件,说明墓葬地表原应有神道和石刻,而且此墓被二次扰动过。
澎湃新闻: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开始组织勘探挖掘这个后来被认定是薛绍墓的大墓的?
李明:今年八月的时候,咸阳空港新城要修建一条路,按照我们国家的文物保护法,在基本建设工程开展之前,要先考古介入,特别是在西安这种地下文物分布密集的地方,没有文物部门盖章,这个工程是不能开展的。我们就是在对这里进行考古勘探、调查这里是否有古遗址、古墓葬的时候发现了这处古墓,然后又发现他的规制比较大,所以开始组织考古挖掘。
澎湃新闻:薛绍的遗骸、葬具如棺椁等还在吗?
李明:都没有了,现在留存下来的就只有石棺床的石板,石棺床都被翻乱了。唐墓一般在墓室的西半部修建棺床,有的是砖棺床、有的是石棺床,在棺床上再放置木制棺椁或者是石椁或者没有棺床就是个石椁,墓葬等级非常高的人才有石椁,一般的人都是使用木棺房子棺床上。
澎湃新闻:薛绍的尸骸不见了的原因大概是由什么造成的?
李明:这个我推测不了,有可能是毁墓造成的。
澎湃新闻:发布会中你谈及,考古中发现这座墓葬早在唐代时期就被人为地破坏过,是出于某种泄愤或者报复的目的,对墓里的砖室、墙壁、棺椁都进行了人为破坏,可以详细谈一下破坏的痕迹是在哪里,以及可能是谁做的吗?
李明:我们说薛绍墓是有二次扰动的痕迹,但是这个痕迹不是近现代的,是在唐代时期就发生的,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找到准确的毁墓的时间与动机,不像上官婉儿墓有一个毁墓的证据链,薛绍墓形不成证据链,所以我们只说有毁墓的迹象,但不是说一定是毁墓,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
太平公主的*治考量:
薛绍墓开李唐宗室使用双室砖券墓先河
李明谈道,薛绍墓最大的看点是其建筑的规模与形制,且值得注意的是,对比同样是由太平公主亲自主持安葬的其第二个女儿——万泉县主薛氏墓、唐昭容上官婉儿墓,二者下葬时身份都是正二品,但后者只使用了单室砖券墓,万泉县主薛氏以及下葬时身份为正三品职事官的薛绍墓却都用了双室砖券墓的形制,逾制特征明显。
澎湃新闻:薛绍墓的最主要的几个看点、或者是有某种开创性的地方是哪里?
李明:因为薛绍是在武则天死了之后下葬的第一座宗室的直系亲属的高等级墓葬,在薛绍墓修建之后一系列的在武则天时代被冤枉致死的这些宗室比如永泰公主、章怀太子都是在薛绍之后开始修建双室砖券墓,按照时代来看,薛绍墓是这种墓葬形制的第一座,是下葬时间最早的,之后的可能都是借鉴了薛绍的这种形制。
这种形制以前适用是比如开国元勋,身份等级非常高的太子、公主,是正一品以上级别的,薛绍以正三品的身份使用双室砖券墓是有*治含义的。
澎湃新闻:是什么*治含义?
李明:就是太平公主在武则天死了之后,包括太平公主、韦皇后等宗室的女性都有模仿武则天去掌握权力的这种欲望,她们通过建立墓葬来展示李唐统治的正统性,同时也有拨乱反正,因为武周的统治刚结束,李唐恢复国号不过一年,所以有这么个*治原因在里面。
澎湃新闻:所以更多的是*治的原因,而非是后世我们所附会的、或者是被影视剧所赋予的太平公主对于薛绍的偏爱?
李明:在*治斗争这么激烈的唐代,个人感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一切行动,一切的动机都要以*治因素去出发。
澎湃新闻:包括墓里面的陪葬物品等也没有任何能体现出这种感情色彩的吗?
李明:没有,完全是按皇帝的制令去操作的,因为这种级别的墓都是“*府”去出资建造的,“*府”有一个特殊的部门就是皇亲国戚建墓地、配置随葬器物、筹备葬礼的,当时有一套制度是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随葬器物。
这里面没有个人特色,是由制度和他的身份决定的,和他本人以及亲属并不发生直接关系,比如一个人是音乐家,我们会怀疑他的陪葬品里是不是有把古琴,但其实没有,更多的是体现是制度、是共性。
薛绍墓志:判定墓主、补全文献之不足
本次薛绍墓考古判定墓主身份的主要证据即为在薛绍墓志。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邓小*介绍:“唐代墓志,通常形制为石质正方形志盖、志石一合,志盖覆于志石上面。置于甬道正中,上首朝北。通常志盖为盝顶(一种屋顶样式,四条正脊围成一个平顶),顶面正中阴刻篆书盖题(简略标题),志石划细线棋格,阴刻楷书墓志铭文。”
“志盖四刹和志石四侧通常线刻图案造型,图案内容与墓主身份相应。墓志铭文包括志(序)和铭,志是散文,第一行是首题(标题全文),以下记载墓主姓名、世系、经历、死因、享年、葬地及年月日等具体信息。铭是最后的韵文,赞叹墓主的生平或性格。”邓小*教授在采访中说。
薛绍墓出土的墓志铭也依唐代墓志的一般形制,顶面正中阴刻篆书盖题“大唐故薛绍君之墓志”,“*治人物尤其卷入复杂*治斗争的人物,其墓志铭或许可能透露被*治势力说法掩盖的不同信息。墓志铭撰人,可能是官方指定,也可能是墓主家属私人聘请,以得到当时著名作者撰作为荣。”邓小*教授也提到。
澎湃新闻:薛绍的墓志是在哪儿发现的?主要记载了什么?
李明:在前室中,但是是被挪动过了,不是原来的出土位置。它有多字,主要记载薛绍的世袭、生平、为官的经历、谁主持的葬礼等等,还是唐代墓志常见的那种套路。和上官婉儿的墓志不一样的是,薛绍墓志有崔融的署名,崔融是当时的一个大文学家,朝廷的很多大制作都交给他去撰写,崔融在两唐书中是有传的,薛绍反而没有,崔融的名气更大。
澎湃新闻:薛绍的墓志内容会反映出当时的*治局势,以及当局的态度之类吗?
李明:当局的态度就是太平公主的态度,因为皇帝不会主动下令,一般都是家属提出申请:说我们家的死者立了多大的功,咱们要表彰他,要给他建墓要举办隆重的葬礼。
而且因为薛绍本人没有*治经历,他的*治经历是空白,他最主要的身份是太平公主驸马,这个身份就已经够用了,用薛绍的身份做文章,还是太平公主为了自身的*治利益去考虑的。
澎湃新闻:墓志里提到薛绍的死因了吗?
李明:墓志里提到他是被诬告的,没有什么他在狱中饿死的细节,墓室里面不会提这些细节,而且说薛绍饿死于狱中,是《资治通鉴》里说的。
澎湃新闻:薛绍墓发现的最大价值何在?
李明:这是在咸阳空港新城继上官婉儿墓之后发现的第二座与太平公主有关的唐代历史名人的墓葬,它的墓葬结构也比较特殊,所处的时代也非常敏感,它能代表唐代的深层次的*治文化因素,从广义上来说,它对我们研究唐代的*治文化有很大的帮助,从狭义上来讲,它对于本地的历史文化底蕴的提升也具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澎湃新闻:现在考古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李明:基本结束了,下周可能要开专家论证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处理,*府和专家要一起商量。
▲《大明宫词》中的太平公主和薛绍剧照
▲薛绍墓志铭文中的“花如桃李”字样,令人唏嘘。
主文经“亚洲考古”授权发布
文|综合自亚洲考古、澎湃新闻
西安XIAN中国新闻网
图|王朝的废墟张宇明亚洲考古网络
谨致谢忱
图文版权归原机构或作者所有
辑|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南丽江
审核|方天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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